从少年的逃离到现在的认同,周令飞心态的转变,除了岁月沉淀下的成熟和思考,还有父亲周海婴与他日渐亲近的关系。
周海婴的一生其实也是在“逃”,只不过选择了另一种方式:远离人群,钻到学问里去。
周令飞说,父亲20岁上大学时,在学校里跳跳舞、打打桥牌都会被说不务正业,就因为他是鲁迅的儿子。这种无形的约束和监督,让父亲性格变得内敛谨慎,有时聊天,会突然停下来,停了他就会说好累。也许是说话说累了,又或许是这辈子太累了。
周令飞就鼓励父亲,让他把所有的想法和经历写出来。周海婴说自己不行、写不来的,周令飞宽慰他:“好不好,我们看了再说”。他便写了下去。出书之前,周令飞为这本书取了个名字——《鲁迅与我七十年》。周海婴觉得名字特别好,带着一种命定的意味: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,想还是不想,他跟着你了,跟定你了。书出版后,周海婴得到了很多夸奖,他很开心,算是对自己的人生有个交代。
只是后来,他还是对周令飞说了一句:“我还是鲁迅的独子,不是我自己。”这话听来让人鼻酸,活了一生却从未作为自己而活。
把这句话放在心上的周令飞,在2000年无意中发现父亲珍藏的胶卷相簿后,便决心为他策划一场展览。
一开始周海婴是不答应的,直到儿子周令飞找几位好友仔细看了照片,得到一致好评,他才同意。父子俩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,周令飞策展、周海婴为照片撰文。
2009年,北京孔庙举办了一场周海婴摄影展——镜匣人间。
周令飞说,我对父亲印象一直是非常收敛的,比较形象来说是喜欢低着头。开展那天他是抬着头的,神采奕奕。
一生内敛的周海婴开始接受人们对他的赞扬,不是因为他是鲁迅的儿子,而是真正的自己被认可。他对周令飞说:“原来我一辈子过得不开心,后来做了传播鲁迅的事,但是都不是我的事。我非常高兴我最后变成人家称呼的摄影家,我成为了我自己。鲁迅,我的父亲是一个文学家,他告诫我,如果没有本事不要做空头的文学家,我做一个摄影家,不是也挺好的。”
展览过后,周令飞向父亲提议成立鲁迅文化基金会,周海婴回答:“你干吧,我们做了十年的鲁迅的传播,我们感觉到我们力量还不够,如果你认为做一个基金会能够为祖父,为国家,为民族文化能多做一些事情,你干吧。”
从一开始出书的谨慎,到展览前的紧张不安,再到展览后的积极态度。周海婴最初的逃离到最后的面对,也是另一种寻回自我的过程。
历时一年,四处奔波的周令飞终于拿到了鲁迅基金会的批准,当天下午他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缠绵病榻一年多的周海婴。周海婴听完拉着周令飞的手敲了敲他的掌心,第二天便安然离世。我想,魂归故里的周海婴,这一生应是没有遗憾的。
如今鲁迅文化基金会在周令飞的发展下,不断弘扬和宣传着鲁迅的文化和思想,越来越受大众关注。他接过父亲守护一生的「鲁迅精神」大旗,继续砥砺前行。
再回想起文章开头的那句话,鲁迅的儿子、孙子都没有做糊涂虫,他们都在真正意义上「管自己去生活」。但周家的后代,不会也无法忘记鲁迅。
现在的一切只是开始,相信周家的后代会带着这份使命感和责任感坚守下去。
不被盛名所累,只为精神传承。
《谢谢了,我的家》
2018年1月6日起
CCTV-4 周六19:30
等你回家